可的語法化及其動因論文

　　一、“可”在現(xiàn)代漢語中的用法

　　在現(xiàn)代漢語平面上，“可”的用法大體包括以下幾種：

　　(1)表示能夠、可以。如：可操作、可回收、可循環(huán)利用。

　　(2)表示加強語氣，如加強疑問語氣，陳述語氣等。如：這事，你可知道，可愿意?／小姑奶奶，你可回來了!

　　(3)表示轉(zhuǎn)折關系。這種有時是副詞，有時是連詞。如：你不吃我可吃了。／真的，遠遠的一眼看出你的臉，可我還是猶豫了一下。

　　以上三種可分別記做：“可1”、“可2”“可3”。其中“可1”粗略的講可以看作助動詞，常用在動詞性成分前作狀語，意義大致相當于“可以、能夠”；“可2”是語氣副詞，常用來加強各種語氣；“可3”是表示轉(zhuǎn)折關系，有時是副詞有時是連詞，這里我們?yōu)榱苏f明“可”語法化過程的方便，故把表示轉(zhuǎn)折關系的副詞和連詞“可”放在一起。

　　(一)動詞“可”→“可1”：由動詞演變?yōu)橹鷦釉~

　　(二)“可1”→“可2”：由助動詞演變?yōu)檎Z氣副詞

　　(三)“可2”→“可3”：由語氣副詞演變?yōu)榫哂修D(zhuǎn)折關系的“可3”

　　共時平面上的同一形式上的不同用法之間往往具有歷時上的演變關系，本文主要考察“可”語法化過程及其語法化動因。

　　二、歷時考察

　　江藍生先生指出：“語法化包含兩個方面的內(nèi)容，一是指實詞逐漸虛化為沒有實在意義的語法成分的過程，二是指短語或詞組逐漸凝結為一個單詞的過程，可分別簡稱為詞匯的虛化和短語的詞匯化。”一般說來，單音詞的語法化只有詞匯的虛化�！翱伞钡恼Z法化過程正是由一個動詞虛化為沒有實在意義的語法成分的過程，下面我們來分析一下“可”的語法化過程。

　　(一)動詞“可”一助動詞“可1”

　　《說文·可部》：“可，從口，丂；丂亦聲。”“可，肎(肯)也�！薄稄V韻·哿韻》：“可，許可也�！北玖x為準許、許可，作動詞。如：《史記·李斯列傳》：“胡亥可其書。”這里“可”帶體詞性賓語，作一般動詞，意思是“批準”，有許可義�！翱伞庇稍S可義動詞虛化為助動詞，表示可以、能夠，由許可義又引申為應該、值得。在古代漢語中“可1”主要有以下幾個義項：①表可能，可譯為“能、能夠”；②表許可，可譯為“可以”；⑧表估價，可譯為“應該、值得”。各舉一例如下：

　　(1)善不可失，惡不可長，其陳桓公之謂乎!(《左傳》)

　　(2)今民餒而君逞欲，祝史矯舉以祭，臣不知其可也。(《左傳》)

　　(3)不可畏也，伊可懷也。(《詩經(jīng)·豳風》)

　　(二)“可1”→“可2”

　　語氣副詞“可2”是由“可1”表估價的“應該、應當”這一義項演變而來。其表強調(diào)語氣最早是用來加強疑問語氣的。如：

　　(4)今惟殷墜厥命。我其可不大監(jiān)撫于時!(《尚書·酒誥》)

　　(5)相日：枯楊升華，何可久也?(《周易·卦辭》)

　　“可”的加強疑問語氣的用法，往后一直在用。如：

　　(6)專思君兮不可化，君不知兮可奈何。(《楚辭·九章》)

　　(7)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史記·項羽本紀》)

　　(8)住不得，可奈何。(《全唐詩·相和歌詞·短歌行》)

　　現(xiàn)代漢語中還保留了“可”的加強疑問語氣的用法。如：

　　(9)“亞歷山大給我的：我沒東西給他，可怎么好!”(《二馬》)

　　(10)回頭二嘎子誤了上學可怎么辦呢?(《龍須溝》)

　　由于語義泛化，“可1”由加強疑問語氣又用在祈使、感嘆、陳述等句類中。所謂語義泛化，是指某一詞匯形式具體實在的詞匯意義越來越少，組合能力越來越強，適用范圍越來越大。(9)“可”由在疑問句中加強疑問語氣，進而擴大其適用范圍，用在祈使句、感嘆句中，最后也用在陳述句中分別加強這些句類固有的語氣，詞匯意義越來越弱，以致弱化消失，到近代漢語中我們只能感覺到它表語氣的意義了。

　　(三)“可2”丂“可3”

　　“可”在上古和中古就經(jīng)常以助動詞身份出現(xiàn)在“雖……可……”這樣有轉(zhuǎn)折意義的句式中，特別在反問句中多見。例如：

　　(11)弗慎厥德，雖悔可追?(《尚書·五子之歌》)

　　(12)叔孫指楹，曰：“雖惡是，其可去乎?”(《左傳·昭公》)

　　“雖”在古漢語中，可以翻譯為“雖然”或“即使”，以上例句中的“可”不管理解為哪一個意義，句子語義上都是前后轉(zhuǎn)折的�！翱伞痹诰渲杏迷诳隙ㄐ问降姆磫柧渲�，表示否定意義。隨著“可2”作為加強語氣的副詞和反詰副詞的應用，又引申出了表否定的意義。

　　(13)詳曰：“公、王相去，一階而已，班列大同，安有天子三公可輒拜人者!(《三國志裴注·魏書四》)

　　表轉(zhuǎn)折的“可”是由表加強語氣的“可”的用法發(fā)展來的�！翱�3”在唐代用例不多，而且和“可2”的區(qū)別往往要通過句義是否存在轉(zhuǎn)折來辨析。如：

　　這些例句中，可用于復句中，都存在前后相對或相反的意思，“可3”出現(xiàn)在復句后一分句句首，也就是兩類相對意思的銜接處。

　　(14)相見不相親，不如不相見。相見情已深，未語可知心。(李白《相和歌辭·相逢行》)

　　(15)登山猶自健，縱酒可多愁。好是能騎馬，相逢見鄂州。(朱慶徐《贈江夏盧使君》)

　　“可3”用于句子之中，兩個動詞性成分之間。例(14)“未語”就難了解，但卻“知心”；例(15)“縱酒”本為消愁，卻反倒“多愁”�！翱�3”處于這種句內(nèi)意義相對的轉(zhuǎn)折處。

　　“可3”的'這種用法到清代才多了起來。它既可單用，也可和其他關聯(lián)詞合用；既可用在一個句子中，也可用在小句與小句之間。但從句法位置上看，都是用在述語前的，仍是副詞：

　　(16)寶玉看罷，因笑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辟Z母笑道：“可又是胡說，你又何曾見過他?(《紅樓夢》第3回)

　　到清末的《兒女英雄傳》中“可2”還沒有發(fā)展出明確的連詞用法，“可”還是用在句中述語前。太田辰夫(1987：p303)指出：“僅用‘可’一個字，古代就有表示轉(zhuǎn)折的用法……但是應該看作副詞。隨著時代往后，就看到了連詞化的例子�！弊鬟B詞的用法，是由表轉(zhuǎn)折的副詞“可3”進一步虛化為僅表關聯(lián)作用的“可3”的。如：

　　(17)雖然我已經(jīng)暈頭轉(zhuǎn)向。已經(jīng)四肢無力，可我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余華(余華《死亡敘述》)

　　從副詞進一步虛化，成了詞綴化，“可”在使用過程中，逐漸變?yōu)闃嬙~的詞綴，1)前綴：跟單音節(jié)動詞結合，構成形容詞，表示意愿或感情，如“可悲、可愛、可恨、可憐等；2)前綴：跟單音節(jié)名詞結合，構成形容詞，表合適，如“可心、可口、可意”等，是一種特殊的處于發(fā)展中的現(xiàn)象，從不定位語素趨向于定位語素，而具有了比較抽象、概括的意義，有時僅僅表示語法意義，這是實詞虛化的隱喻機制。

　　三、“可”的語法化動因

　　1 語義動因

　　實詞的虛化的重要機制是語義機制，也就是說實詞虛化是要以意義為依據(jù)的�！翱伞弊钟梢粋�實詞虛化為構詞語素和虛詞，其跟語義有相當大的關聯(lián)。“可”的詞匯源義是“許可”，語法源義是“允許”。(邢志群2004)根據(jù)語義，“可”主要出現(xiàn)在謂語前，表示某事“可做不可做”。句法位置的確定，是“可”字語法化的前提�！翱伞庇梢粋�能愿動詞逐漸演變成黏著在動詞或形容詞前，起修飾或強調(diào)作用的虛化成分。

　　2 語境影響

　　語境影響可以解釋“可”作反詰副詞的產(chǎn)生過程。“可1”表估價的“應該、應當”這一義項，是表明說話人的認識和評價的，本身帶有很強的情態(tài)意義，是說話人根據(jù)客觀情況或事理做出的主觀推斷，在先秦就已經(jīng)被廣泛地用于反問句中。先秦，“可1”的雙重否定用法已出現(xiàn)，在“可1”出現(xiàn)于反問句和雙重否定句十分頻繁的環(huán)境下，它的助動意義逐漸弱化，表強調(diào)語氣的用法便出現(xiàn)了。

　　語境影響還可以解釋“可”由強調(diào)語氣發(fā)展出轉(zhuǎn)折功能�！翱�2”、“可3”在句中都用作副詞，所處的位置基本一致，更主要的是所具有的強調(diào)語氣也大致相同。二者的區(qū)別在于；“可2”表強調(diào)，從句法結構上看位置比較靈活；從語義上看，出現(xiàn)的語境比較自由，不一定需要前后的意思相反或相對。而“可3”作轉(zhuǎn)折副詞，必須用于意思相反或相對的詞組或分句中。從“可2”到“可3”的發(fā)展來說，我們認為是由于“可2”處在詞組之間、句子之中或上下文銜接中轉(zhuǎn)折的位置，并在這個位置上起到加強語氣的作用，通過強調(diào)后一分句或后面的詞組，幫助轉(zhuǎn)折意義的表達，開始逐步出現(xiàn)表轉(zhuǎn)折的義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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