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譜系學·歷史學

　　題解：這篇文章首先見于Hommage a Jean Hyppolite （Paris：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1971）， 頁145－72.依據(jù)Paul Rabinow編的英文版The Foucault Reader （Pantheon House， 1984） 一書中所集“Nietzsche， Genealogy， History”一文中譯。

　　1、譜系學是灰暗的、細致的和耐心的文獻工作。它處理的是一堆凌亂混雜、殘缺不全，并幾經(jīng)謄寫的羊皮紙文件。

　　就此而言，和英國人一樣，保羅·李*用一種單線發(fā)展來描述道德的歷史，將整個道德的歷史及其創(chuàng)始都簡約為完全是對功利的關(guān)注。他假定語詞都保持了它們的含義，假定欲求始終如一地指向某一個的方向，還假定了思想堅守自己的邏輯；并且，他假定，人們所說和所要的事物世界中并不存在為人們知曉的入侵、斗爭、掠奪、偽裝和圈套。然而，對于譜系學而言，就必須考慮下述這些方面：它必須在不考慮任何單一的終極因（finality）的情況下，標出事件的獨特性；它必須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在我們通常往往認為沒有歷史的地方——在情感、愛、良知、本能中——守候這些事件；它必須對事件的重現(xiàn)保持敏感，但不是為了追蹤事件演進的漸進曲線，而是重新找出事件扮演不同角色的不同場景；譜系學甚至還必須界定沒有出現(xiàn)這些事件的地方，沒有發(fā)生這些事件的時刻（例如，在敘拉古，柏拉圖就沒有成為穆罕默德）。

　　因此，譜系學要求耐心和了解細節(jié)，并且，它依賴于原始材料的大量積累。它的“龐大建筑”[1]不可能是 “有益的大錯誤”的直接產(chǎn)物，而是從“不顯眼的、無足輕重的真理中，根據(jù)一種非常嚴格的方法”建造起來的[2].簡言之，譜系學孜孜以求淵博的學識。譜系學并不自視為歷史學的對立面，在學者鼴鼠**式的眼光中，象哲學家一樣故作高深。相反，它反對各種理想意義和無盡的目的論作元歷史式的展布（deployment）。它反對尋求“起源”。

　　2、在尼采那里，我們發(fā)現(xiàn)對Ursprung（起源）一詞有兩種用法。第一種不加強調(diào)，而且它可以與其他術(shù)語例如Entstehung（出現(xiàn)）、 Herkunft（出身）， Abkunft（來源）， Geburt（誕生）替換使用。例如，在《道德譜系學》一書中，Entstehung或Ursprung都同樣可以用來指義務或負罪感的起源；[3]并且在《快樂的科學》中討論邏輯和知識時，尼采對這兩者的起源都不加區(qū)別地使用了Ursprung、Entstehung或者是Herkunft.[4]

　　尼采強調(diào)的是這個詞的另一種用法。他有時還把一個術(shù)語同另一個術(shù)語對立起來，例如，在《人性的，太人性的》的第一段中，形而上學所尋求的神奇起源（Wunder－Ursprung）被用來與歷史哲學的分析相對立，歷史哲學提出的是關(guān)于Herkunft和Anfang的問題。尼采還以一種反諷和容易產(chǎn)生誤解的方式使用Ursprung一詞。例如，人們自柏拉圖以來一直尋找的道德的起源（Ursprung）在哪里？“在那些令人厭惡的小心眼結(jié)論中。 Pudenda Origo.”[5]或者我們應當?shù)侥睦锶�尋找宗教的起源（Urspung）？（叔本華認為，宗教起源于一種特殊的對于來世的形而上學情感）。非常簡單，它都屬于一種發(fā)明（Erfindung）、一種戲法、一種把戲（Kunststück）、一種秘方，它就存在于一種黑巫術(shù)，一種黑巫師（Schwarzkünstler）的絕招中。[6]

　　就所有這些術(shù)語的用法以及Ursprung一詞的用法變化而言，《道德譜系學》的序言是一個最重要的文本。在這篇文章的一開始，尼采就界定了其目的在于考察道德偏見的起源，而他所使用的術(shù)語是Herkunft.隨后，尼采重新追溯了他自己是如何涉入這個問題的：他回顧了自己當年“臨摹”哲學的一段時期，那時他問，上帝是否必須對惡的起源承擔責任。如今，他認為這個問題很可笑，并將之恰當?shù)馗爬�為一種對Ursprung的尋求（此后很快他就用了這個術(shù)語概括了保羅·李的活動）。[7]他還進一步使用了一種從《人性的，太人性的》開始的、典型的尼采式分析。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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