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了地方散文

　　不出所料，事后果然有人向我提示曰：文章好是好，可惜七月流火用錯了。報刊上也不斷有人曰：七月流火，不可一錯再錯，鬧出笑話。于是有我兄弟！你不如把那句改了吧，免得別人譏你知識欠缺。然而，我毫不因之動搖。不但不動搖，我今日還特為文昭告天下：我，堅決不改！對使用此文而擅自改動者，我深表遺感，并認為是侵犯了我的著作權！

　　為什么呢？

　　“七月流火”語出《詩經·國風·豳風》，其本意是說，到了夏歷七月，天氣漸漸轉涼，黃昏時常�？匆娨活w名為大火星的特別耀眼的星星從西方墜落下去。豳在我的故鄉(xiāng)陜西，即如今的旬邑、彬縣一帶，我們的陜西古鄉(xiāng)黨創(chuàng)作這首民歌時，無意中給這個世界創(chuàng)造了一個讓人感到火焰奔涌、讓人看一眼都感到渾身灸烤的瑰麗意象。這大概也可以稱作“形象大于思維”吧。所以千百年來，一些不墨守陳規(guī)的文人就脫開此話的原意，用它抒寫炎熱的天氣。例如宋末著名詞人劉克莊在其《永寧寺祈雨疏文》中就說：“七月流火，不勝亢烈之憂；三日為霖，未慰滂沱之愿�！钡浆F(xiàn)代，活用這句話的人就更多了，當人們要用文字說明燠熱時，作家、記者，普通百姓，千千萬萬的人都會不約而同的使出這句話來。連中央電視臺的“東方時空·生活空間”節(jié)目，在報導京城熱到攝氏40度時，都是以《七月流火》為題目的。你怎么能以語言規(guī)范化的名義把這個勢頭壓��？

　　古語說:“伸縮進退變化，圣人之道也”。語言當然是要規(guī)范化的，像網絡上那么漫無節(jié)制（網絡上也有搞得好的），我是持反對態(tài)度的。但語言和萬事萬物一樣，都是變化的，發(fā)展的。變和發(fā)展構成了語言原野上數(shù)千年的生機勃勃的活躍景觀。滄海桑田的現(xiàn)象不光發(fā)生在自然界中，也同樣發(fā)生在一切人類語言的歷史之中�？梢哉f，每一個民族的語言史，都是一幅滄海桑田的模樣。隨便舉個例子吧，《詩經》中也曾有過“中國”一詞，但那“中國”卻和當今的“中國”的概念相差了豈止十萬八千里！我們能因之放棄今日“中國”詞義的內涵嗎？再例如是人都熟知的“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這句俗語，如果用某些人的框框套，你也可以認為是用錯了，因為究根刨底，它的本意原是“三個臭裨將，頂個諸葛亮�！瘪詫⒄撸�副將也。我們能固守著裨將不放嗎？我覺得正是現(xiàn)在的變化，很有點詩人李白“燕山雪花大如席”的偉大氣慨，把原意來了個大大的夸張。誰敢說它夸張得不好！

　　我們在生活中常說要解放思想，但為什么到了語言問題上，卻總是表現(xiàn)得作繭自縛、不敢越雷池一步呢？試想，如果我們只允許人們以本意使用“七月流火”，那么，人們在形容天氣時就只能寫“天氣漸漸涼了，天上已開始流火，大家都應該加件衣裳了�！睂τ谶@樣的文句，我相信街上十個人有九個聽了這話都會說：“莫名其妙！瞎叨叨些什么呀！”那豈不真正成了笑話？再試想，如果我們以不合本意的理由不許人們用“七月流火”形容天氣炎熱，那么，古人給我們留下來的這句絕美的詩句還有什么用呢？我們不是把它強行打進故紙堆里去了嗎？那對我們民族語言來說，是多么大的損失！

　　寫到這里我隱隱想到，我們中國近代曾經之所以落后得那么讓人傷心，恐怕與死抱“七月流火”本意的那類人的那類思維多少有些瓜葛。這類思維今天也對國家的崛起起著令人沮喪令人絕望甚至是令人生出再來個十×跳的作用。清老佛爺?shù)摹白孀诔煞ú豢勺儭钡拿�言似乎還未絕蹤跡。話到這兒未免說得太沉重了，不是此短文可以擔當?shù)墓ぷ�，打住�?/p>

　　在我們周圍，現(xiàn)在確實有些學問家，就像每年暴雨季節(jié)的抗洪救災戰(zhàn)士一樣，對我們祖先留下的一些語詞，總是抱著嚴防死守的態(tài)度。其精神當然可佳了，足以驚天地泣鬼神，足以使六月落雪，數(shù)九響雷。但是我想說：朋友們！你把地方搞錯了，眼前并沒有長江黃河淮河鴨綠江，并沒有滔滔洪水！

　　且莫再說“七月流火”用錯了。

　　誰錯了？固執(zhí)喊錯固執(zhí)嚴防死守的人錯了，朋友，你錯了地方！

　　我想在這個問題上的正確態(tài)度應該是，以淡定之心，順應時勢的發(fā)展，就是說，在普通人們大都樂于接受的情況下，要允許和鼓勵給某些古語賦予新意。只有在實踐中讓某些舊的卻有潛在能量的詞語得到浴火重生，我們的傳統(tǒng)語言才能煥發(fā)生機，歷久彌新，從而充滿不竭的魅力。即使一些人自己做不到，也不應動不動“糾謬”于別人。應該把思視野放得更開闊些，把思維放得更理性些，多一點包容，多一點大度，多一點變革精神和創(chuàng)新精神。讓我們祖先給我們留下的一切美麗詞語，都不致被永久鎖上鐐銬；讓一切對我們今天有用的古詞古語，都高高地飛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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