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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她的散文欣賞
認識她之前,之后,直至她的消失,迄今為止,她仍是唯一,無可取代的唯一。
忘了那時我讀初中還是高中,大概是非花季即雨季的年齡,對一切懵懵懂懂,又百般好奇。憨孿可愛的青春時光,極平凡的人、事、物,都極容易打動一顆多愁善感的心,同時亦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心。
中學(xué)時期,寒暑假里多半會去爸媽工作的地方——磚廠,一個破舊、臟亂、貧瘠的地方,會看到一張張在疾苦生活中仍能時時綻放微笑的面容。來自五湖四海的民工,真正的朝夕相處,繁重枯燥的工作中常會說些玩笑話逗彼此開心。父親便是愛說玩笑話的典型,他和媽媽或許是廠里唯一一對具備高中學(xué)歷的夫婦,年紀也比其他人大許多。常會有人問他們,為何那么大年紀不呆在家享福,而跑到這種地方受罪,對此,我猜想他們的回答恐怕常是伴著苦笑的,只有我去了,他們的苦笑才會變成自足的笑。
爸媽的工作是將生磚拉近窯洞,由遞磚的人和碼磚(即把磚擺放整齊)的人合作,將磚塊錯落有致地擺放好,然后烘烤,等磚燒熟,再由專門的人將熟磚拉出窯洞,這過程稱為“出窯”,我自小便羨慕出窯這類的漢子——皮膚黝黑,壯碩身材,肌肉起伏有致,襯托出因此而得以顯現(xiàn)的線條。看出窯的人拉車,你會驚嘆人體固有的潛力:一層又一層的磚塊,幾乎是疊到了無法再疊的高度。車子拉起來,磚塊顫巍巍地晃動,讓人直擔心會掉下來砸到人。這些出窯的老手,佝僂著身子,在凹凸不平的路上吃力地行走,遇到上坡,其身體的傾斜度,恐怕不亞于列賓的名畫《伏爾加河畔的纖夫》中的人們。腳下是布滿碎石子的土路,夏天,我常看他們都穿著“人字”拖鞋走在上面,每一步,都看得我膽戰(zhàn)心驚,直疑心會摔倒。然而,他們總能在你最揪心的瞬間,安然走過。最大的失誤,也許只是會掉下幾塊磚。
我也曾自告奮勇幫爸媽拉車,這種由鋼鐵焊成的車,結(jié)構(gòu)與農(nóng)村的兩輪板車相似,我因在老家干過農(nóng)活,自信對于這種車能夠順利駕馭。父親邊指導(dǎo)邊在旁邊看護,怕我有什么閃失,第一次的試練還算成功,只是非常吃力。裝滿磚后,車的重心全都移到車的尾部,這時,車把自然是翹起的,要將它壓下才能夠拉,這時的我常會丑態(tài)百出,或像猿猴掛樹般吊在車把上,企圖用身體的重量將車把壓下,或像玩雙杠的運動員,一躍而起,雙臂直直挺立在車把上,人像直挺挺的僵尸,然后雙臂奮力往下壓,即便如此犧牲形象,通常也少有立即就把車把壓下的時候。父親笑我的同時,便走過來自己拉,多數(shù)時候,即使是我?guī)兔ν埔幌萝,他都不讓,連連說,不用你推,你回去看書去吧。我仍是推,爸和媽各拉一輛車,我便兩頭跑幫忙推車,裝車,爸媽的同事都夸我懂事。老實說,即使是在那樣虛榮心旺盛的年齡,對于長輩的這種稱贊,我看得很淡,因為我因懂事而付出的勞動,跟爸媽比簡直微不足道。這也是我日后遇到一切艱難困苦而仍能坦然面對的動力。
身邊沒我陪伴的日子,她是爸媽辛苦勞作之余最大的慰藉。忘了初次遇見她時的感受,只記得她身體瘦小,卻生得虎頭虎腦,仿佛身體的重心都集中在了頭上,還有那小小的四肢和短小的尾巴。時常歪著腦袋用無辜的眼神看著你,不管你是否在吃東西。在此之前,我從為愛過任何她的同類,比起狗的活潑可愛,他們顯得沒有精神,比起狗的忠誠聽話,他們好像對主人并不顯得親熱,比起狗的善解人意,他們簡直有點不懂溝通。因此,那時的我,對于家畜,最愛的只有狗,不必擁有,只要看一眼,就滿心歡喜,尤其是虎頭虎腦而又毛絨絨的狗崽,總會不由激起我泛濫的愛心,恨不能永遠將其抱在懷中親昵。貓就不同了,看上去就給我一種淡漠疏離的感覺,無法激起我一絲的愛意。
她卻以她的魅力和迷人改變了我。
她是只野貓,不知從哪里跑來,因為常得到爸媽的施舍,此后她便把爸媽的家當做了她的家?v使在外玩的天昏地暗,餓了,總會回來。
那時她還小,哪怕是吃點饅頭都要人嚼碎了,再吐給她。第一次見到我這個小主人,她似乎也沒流露出一毫膽怯。此前,我對于貓類,不愛亦不恨,仿佛人們常表述的那種感情——“就那樣”。因此,對于她,我也并沒有排斥,不排斥的更重要的原因,怕是因為我已知道,她儼然已屬于爸媽,屬于這個家,那我自然也該愛護她。我把嚼碎的食物放在手上,呼換著喂她,她有些畏縮,有些猶豫,畏縮猶豫的結(jié)果就是,她吃盡了我手中的食物,砂砂的舌頭磨著我的手心、手指,癢癢的,這時我才知道貓的舌頭并不像狗的舌頭那樣光滑。
感情都是在日復(fù)一日的瑣事上培養(yǎng)成的,也在日復(fù)一日的瑣事上漸漸消磨得平淡以至于無。正像孩童之間的友誼,總在彼此不知不覺中建立起。我和她呢?我們的感情建立于何時?我已不知。或許在某次給她喂食中,或許在某次互相玩耍中,或許在某次相伴而眠中。都是又都不是,感情不可能建立于某個瞬間,以往點點滴滴都是必不可少的基礎(chǔ),只是在某一瞬間,我們忽然感知了這種感情,以往未曾覺察罷了。
我鐘情的動物,必然要符合我所希望具備的特點:乖巧,又要調(diào)皮;伶俐,又要笨拙,不管長毛還是短毛,手感要好。不巧,這些她都具備。我常用食指圍著她腦袋周圍畫圈,她抬著頭,伸著兩只前爪,拼命要撓我手指,快觸及時,我便故意加快畫圈的速度,她也加快轉(zhuǎn)動身體,一個不穩(wěn),摔倒地上。不知我故意戲弄她,爬起后繼續(xù)撓我手指,一次次摔倒后,我甘心放下手指讓她咬,或許是覺得我的手指不夠美味,她咬咬停停,繼而在我腳邊跳來跳去,一會咬褲腳,一會撓鞋帶,全然不知疲倦。撫摸她腦袋,才覺得她的腦袋好像只是裹了一層薄薄的皮,因毛長而顯得腦袋圓乎乎而已,她不安分于我的撫摸,不時用腦袋往我手上磨蹭,像是撒嬌,又像撓癢,還會嘴爪并用,或咬或撓我的手。認識她之前,我?guī)缀鯖]碰過任何一只貓,這樣的與貓共舞,還是初次。我想是因為她是只野貓,與家貓到底不同吧,因此渾身散發(fā)這“野趣”,詩、文、書、畫,凡備含“野趣”者,不也是我一直歆享和追求的嗎?
說來慚愧,我竟一直怕老鼠。童年在老家中,屋里常年堆著糧食和貨物,難免成為鼠輩熱愛聚集之處。我與鼠的面對面接觸實在多不勝數(shù),有時一天相逢幾次,記憶最深的一次是半夜聽到動靜,拉開燈,一直大老鼠正警戒地與我對視,我大喝幾聲嚇唬它,(其實是自己心里害怕)它箭一般順著桌腿爬到桌上,竄上懸掛在桌子上方不遠處的電線上,知道爬上屋梁,我再拿它沒奈何了,若非親眼所見,我真難想象老鼠也有直線往上跳的本領(lǐng)。從此,晚上睡覺我總是不安,尤其是夜里聽到老鼠的動靜,我總是狠狠用腳跟跺床板,以此制服它們,可是過不多久,動靜又有了,于是我又跺床板……一個又一個的夜晚,就這樣度過。
這種對老鼠的懼怕,至今仍揮之不去,我想這是對于其外表丑陋而起的惡心之念,繼而引起的“怕”,不同與面對老虎、獅子或懸崖邊俯視的那種“怕”。爸媽工作的屋子,有竹子和油皮紙做成,很容易聚集鼠類。半夜也常聽到他們在屋頂竄來竄去甚至互相撕咬的聲音。好在后來有了她,她尚小,還不會捉鼠,可只要聽聞鼠聲,她便奮然躍起,上竄下跳,發(fā)出稚氣的“喵喵”聲以示警戒。這果真是有用的,再強大的老鼠,哪怕見到幼貓或聽到它的聲音都會恐懼吧,難怪說貓是鼠的天敵。即使天敵,想必就沒有例外。
貓的彈跳力真是驚人的,幼年的她,就能跳到大約半米高的臺子上,再以此為跳板,跳到我的床上。那時爸媽似乎還能容忍她的撒野,允許她這樣,長大后,她就沒這個特權(quán)了,原因是,爸媽嫌她臟。她小時候,我們常睡在一頭,幾乎每個夜晚她都在我懷中入眠。早晨,她總比我醒的早,因無聊而對我的頭發(fā)又咬又撓,那時我還留著長發(fā),年少時自以為那樣很瀟灑帥氣,現(xiàn)在想想,真傻。每個早晨,我都被她騷擾醒,或許她是提醒我該給早起的爸媽送茶水了。不大的床成了她的樂園,兩頭不停的跳來跳去。
因為她,老鼠老實了許多,她實在是給我?guī)チ藷o數(shù)個安靜的夜晚。
下一次見她,已是冬天,她長大了,而且肥肥胖胖。已經(jīng)不是幼年那個瘦小的她,我驚異于她的迅速成長,我見過的貓,實在少有她這樣肥胖的。于是我不停地說她怎么長這么大了,怎么長這么大了。卻全然忘了我們分別了將近一年,一年,于人而言,不過是生命的開始,對她而言,已是成年,物壯則老,再往后,她將慢慢的,一點一點老去。
她的體毛變得絢麗,橘黃與花白相間,夾雜少有的黑色,是十足的大花貓了,不再是幼年時單一的赭黃色。除我意料的是,她斷了一只腳,我問爸媽緣由,爸說是被別人放的老鼠夾夾斷的,當時爸在屋里,看她拖著老鼠夾回來,趕緊想辦法救她,費了很長時間,夾子去掉了,可是她一條腿從此廢了。走路跑動只能靠其余三個。我雖未曾親眼得見,卻能想象她回來的樣子,就像在外面受了傷的孩子,帶著傷口,帶著撕心裂肺地哭喊急切回到家里,渴望父母的醫(yī)治和關(guān)愛。還好,她還記得這有個家,不然誰幫她醫(yī)治傷口呢?
腿斷后,她反而更愛出去,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即使回家,有時也是隨便吃點東西就走了,難道她已不認識我這個小主人了?還是她決意要跟我和這個家疏遠了呢?我不懂她了,我傷感于她不再是小時候陪我一起鬧多久都不嫌累的她了。我想她在外面有了玩伴,玩得開心常會忘了家。是不是她想回到那個真正屬于她的家了呢?畢竟她是只野貓,家再溫暖,怕是拴不住她那渴望自由的心。
開始,我常常盼望她回來,一次次失望后,我怏然,時間一久,我也漸漸習(xí)慣。想到我早晚也是要走的,便也心里坦然幾分。
那個大雨如注的夜晚,她回來了,不停地叫,我條件反射似的明白她餓了,立即給她找吃的?此詵|西的樣子,那一瞬間,好像我們回到了過去。她還是那么乖、那么可愛,盡管少了一條腿。媽看她吃得差不多了,要趕她出去,不讓她在屋里過夜。我不肯,媽說她會拉屎撒尿在屋里,臟死了。我只好聽從。媽趕出去時,看得出,她是不想走的。在屋里被媽轟了好一會才轟出門外。關(guān)上門不久,我就聽到她在門外哀求似的叫,我于心不忍,想放她進來,媽說,不理她,一會她就會走了?墒呛芫盟紱]走,外面還下著大雨,她像個孩子一樣在門口哀號,只為回家。我坐在椅子上,卻如坐針氈,不時起身開門看看她,心里越來越不安,那一聲聲叫喊,在我聽來,分外凄厲。媽看我遲遲不肯去睡,溫和地對我說:“哎呀,你看吧,讓她進來,她肯定要拉在屋里的!睂τ谑欠穹潘M來,不置可否。我最終還是狠不下心,開門讓她進來。她一溜煙似的跑到床底下,安然入睡。我的心情也漸漸平復(fù)下來。
翌日早上,我醒來她已走了。媽說:“我說不要讓她進來吧,在床下拉了一泡屎,剛清理掉,臭死了!蔽夷蛔髀暎蛟S這個結(jié)果我早就料到的,對于未聽媽的話,我感到歉意。但是我仍不后悔自己的決定。至少,她讓我知道,原來我可以這樣愛一只貓,可以這樣包容一只貓,因為她曾給我快樂。
再后來,她徹底消失了,或許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上,或許在她真正的家園過著幸福的生活。從此她永遠消失在我的視野,也永遠藏在了我心里。她之前,我沒愛過任何一只貓,她之后,我再也無法那樣地愛一只貓。
哦,忘了說,她叫咪咪。這一可用作所有貓的名字,于我卻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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