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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纓文摘」當代外國的幼兒文學 (圖)
從一則故事說起
科學巨匠愛因斯坦有一次與兒童心理學大師讓·皮亞杰作了一次關于兒童游戲本質(zhì)的談話。愛因斯坦深為兒童游戲中所包含的那些隱秘而深刻的生命內(nèi)容和文化消息所震撼，他不無感慨地說：“認識原子同認識兒童游戲相比，不過是兒戲！”
這則軼事提醒人們，無論從生理、心理、行為還是文化背景的意義上去考察，童年現(xiàn)象都遠遠不像許多人所想象得那么簡單。皮亞杰通過對兒童個體心理和認識的發(fā)生、發(fā)展過程的描述，揭示了認識主體如何反映客體的復雜機制，因而從微觀個體認識發(fā)生的角度論證了人類認識的發(fā)生、發(fā)展過程及其機制，為當代認識科學的發(fā)展作出了重大貢獻。這段20世紀兒童心理學和哲學研究中的佳話，對于我們今天思考幼兒文學創(chuàng)作及其美學問題，同樣是充滿著啟示意義的。
對于幼兒文學的重視和誤解，在今天我們大眾的文學生活中是一個同樣觸目的事實。一方面，對早期教育的重視，把幼兒文學推到了當代幼兒教育和幼兒精神生活的一個重要位置上，幼兒文學也成了親子閱讀的最重要的文學選材；另一方面，對幼兒文學認識上的誤解，又使整個幼兒文學在創(chuàng)作、出版和推廣方面存在著許多的誤區(qū)和尷尬。例如，把幼兒文學看成是單純的語言教育或品德教育的工具，或者，把它看成是糊弄孩子的文學“小兒科”，盡管有用，但終究不成什么氣候……
筆者近年來因工作之便，接觸到了一些國外優(yōu)秀的幼兒文學作品和相關資料，深感幼兒文學同樣充滿了一種獨特、深刻、豐富的哲學和美學氣質(zhì)，同樣是一種生動而又高級的文學樣式。
哲學
美國學者馬修斯的《哲學與幼童》一書，對幼兒的心理及其特征進行哲學分析，提出了許多深邃而又有趣的見解。事實上，幼兒的精神世界和日常生活中總是發(fā)生和充斥著各種具有哲學意味的內(nèi)容和事件，而優(yōu)秀的幼兒文學作品也常常會以堅定而又巧妙的方式，捕捉并呈現(xiàn)出這樣一種氣質(zhì)，一種屬于哲學的氣質(zhì)。
名列美國《出版商周刊》評出的“2000年度最佳兒童圖書”之列的《亨利徒步旅行記》（Henry Hikes to Fitchburg）是一本取材于美國思想家亨科·梭羅的《瓦爾登湖》的圖畫故事書。作品中的主人公小熊亨利和他的伙伴相約去30英里外的菲茨堡。兩只小熊旅行的方式卻完全不同。亨利一大早就徒步起程，一路上賞鮮花、摘野果、采草莓、搗鳥窩，充分領略生活的美妙和樂趣。而另一只小熊卻努力掙錢：搬木箱、鋤雜草……終于賺到了一張車票錢。他乘坐火車抵達了目的地。盡管他比亨利早一刻鐘到達，但亨利卻興奮地說：“我采到了草莓�！弊髌方柚啙嵱腥さ墓适�，完美的圖文配合，呈現(xiàn)了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態(tài)度。《出版商周刊》在有關的評論中認為，該書“以最簡練的文字和最奇妙的圖畫，表達了梭羅的哲學信念”。
在看似天真簡單的故事中隱藏著深邃的意義，是幼兒文學最基本的藝術智慧之一。蘇聯(lián)作家安德烈·烏薩丘夫的《大海的盡頭在哪里？》也是這樣一篇作品。一只螞蟻和一頭大象來到了海邊，他們對大海的另一端充滿了好奇，但看不見大海盡頭的現(xiàn)實令他們十分傷心。這時一條金槍魚游到了岸邊。他不解地問他們?yōu)槭裁纯蕖?/p>
“大海的盡頭看不見。”螞蟻和大象回答道。
“怎么？”金槍魚感到奇怪，“這難道不就是大海的盡頭嗎？我認為大海在這里正好到頭了！”
“對呀！”螞蟻興高采烈地叫道，“烏啦，大象！我們見到大海的盡頭了！”
“烏啦！”大象高興地歡呼起來，并開始從棕櫚樹上下來。但他突然順便思考了一下，問道：“那么大海的開頭又在哪里呢？”
作品在充滿童趣的故事中，發(fā)出了具有某種終極關懷意味的追問。而關于大海的盡頭與開頭的追問與轉換，更隱含著一種關于追問與思考的智巧與吊詭，對于幼兒讀者來說，能否領略和接收這種隱藏意義也許并不絕對重要，但是對于幼兒文學來說，具備這樣一種氣質(zhì)卻是絕對重要的。
哲學為幼兒文學提供了一種大氣的精神格局和深摯的藝術情懷。德國作家雅諾什編繪的圖畫書《哦，美麗的巴拿馬》，就是把一個簡單的關于找尋的故事，上升成為一個關于理想、關于家園的富有深度的故事。小熊和小虎是好朋友，他們有一個舒適而美麗的家。但是有一天，小熊發(fā)現(xiàn)了一個箱子，箱子上寫著“巴拿馬”，于是巴拿馬便成了他們的理想王國，他們踏上了去往巴拿馬的途程。一路上，歷經(jīng)艱辛，最后在烏鴉的幫助下找到了巴拿馬——原來，這個最美麗的地方，就是他們自己的家園。對于家園的思考使故事獲得了一種思想的支撐，情節(jié)的鋪展中同時就營造了一種十分大氣的精神格局。山姆·麥克布雷尼和安妮塔·婕朗聯(lián)袂創(chuàng)作的圖畫書《猜猜我有多愛你》是一部表達傳統(tǒng)“愛”的主題的作品，人物塑造、故事講述單純而富于奇巧。每個人可能都會有這樣的體驗：當你很愛很愛一個人的時候，你會想把這種感覺描述出來，但是，就像作品中的小兔子和大兔子發(fā)現(xiàn)到的，愛，不是一件容易衡量的東西。作品在天真而豐富的想像與游戲中，傳達了別致動人的愛的情懷。
在國外的幼兒文學作品中，類似這樣大氣而又動人的作品并不少見，例如《世界為誰存在》、《失落的一角》、《愛心樹》、《卡羅爾和她的小貓》、《十二只小狗的命運》、《冬冬，等一下》、《獾的禮物》、《莎莎奇遇記》等等。這些作品的故事都十分淺顯有趣，但它們討論或涉及的議題卻決不粗陋：關于人與自然，關于缺陷與滿足，關于奉獻與索取，關于同情與和諧，關于死亡與懷念……而且，這些作品采取的往往是一種富于哲學氣質(zhì)的思考與講述方式。
從一定意義上可以說，幼兒文學的粗陋首先常常是由于思想的粗陋造成的。從這個角度來說，國外優(yōu)秀的幼兒文學作品是可以給我們以啟示和借鑒的。
美學
正如幼兒心理看似幼稚、單純，卻蘊涵和傳遞著某些深刻而隱秘的關于人類生命的、文化的內(nèi)容和消息一樣，幼兒文學也保留和反映了深邃的藝術審美規(guī)范。這里往往沒有精巧的修飾，沒有嚴謹?shù)倪壿嫞瑳]有深藏的城府，而全然是一派最本真、最自然的生命感覺和意趣，一種大巧若拙的文學形式意味。請看加拿大詩人丹尼斯·李的詩作《進城怎么走法》：
進城怎么走法？
左腳提起，
右腳放下，
右腳提起，
左腳放下，
進城就是這么走法。
一個簡單的設問，一個出人意料而又盡在情理之中的回答。這首小詩極為典型地顯示了幼兒文學的美學智慧：平實中充滿趣味，單純里韻味無窮。
日本作家五味太郎編繪的圖畫書《鱷魚怕怕牙醫(yī)怕怕》以絕妙的構思，展示了極高的美學素養(yǎng)。鱷魚牙疼去看牙醫(yī)，猶如一個幼兒對醫(yī)生充滿懼怕。而以常人面目出現(xiàn)的牙醫(yī)對這樣一個特殊的病人，內(nèi)心同樣滿是恐懼。作品中除了生動的繪畫外，文字部分全是鱷魚與牙醫(yī)的心理活動，例如：
鱷魚：我真的不想看到他…… 但是我非看不可。
牙醫(yī)：我真的不想看到他，但是我非看不可。
鱷魚：我一定得去嗎？
牙醫(yī)：我一定得去嗎？
鱷魚：我好害怕。
牙醫(yī)：我好害怕。
鱷魚：我一定要勇敢。
牙醫(yī)：我一定要勇敢。
鱷魚：我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牙醫(yī)：我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鱷魚：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牙醫(yī)：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鱷魚：不用太久……
牙醫(yī)：不用太久……
鱷魚：多謝您啦！明年再見。
牙醫(yī)：多謝您啦！明年再見。
鱷魚：我明年真的不想再見到他……
牙醫(yī)：我明年真的不想再見到他……
鱷魚：所以我一定不要忘記刷牙。
牙醫(yī)：所以你一定不要忘記刷牙。
以完全一致的心理活動來刻畫人物、展開情節(jié)，既展示了兩個不同角色此時此地的真實心情，又造成了故事講述結構上樸拙而又奇巧的美學效果。據(jù)有關資料介紹，五味太郎在圖畫書的創(chuàng)作中，總是把主要時間和精力投入作品的構思之中，他會用半年甚至一年的時間來構思一個作品。因此，他的作品如《鱷魚怕怕牙醫(yī)怕怕》、《鯨魚》等，在構思和美學形態(tài)上，總是具有一種別出心裁的獨創(chuàng)性和出人意料的審美效果。
幼兒文學擁有一種單純的美學。這種單純同樣決不是簡單和粗陋，而是一種具有獨創(chuàng)性和很高藝術智慧的美學。杰出的幼兒文學作品大抵都展示出了這樣的智慧和美學。
一點感想
重新認識和發(fā)掘幼兒文學的美學可能和潛力，是當代優(yōu)秀的幼兒文學作品所給予我們的一個啟示。我以為，除了多樣的外觀、精美的印制等外在因素之外，如何不斷提升幼兒文學創(chuàng)作的思想和美學內(nèi)涵，應該是我國幼兒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個重要努力方向。只有不斷創(chuàng)作出思想藝術俱佳的作品，我們才有可能徹底破除對于幼兒文學的歧視態(tài)度，才有可能真正地擁有讀者和我們這個時代。
來源：中華讀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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